我生來笨口訥舌,不善用嘴表達(dá)。與人有說辭時,即使想說的話在大腦中翻著浪花,到嘴邊時,有些字生生憋不出去。說出去的話,氣勢上自然弱了許多,意思上自然差了許多。所以,很多時候,我選擇緘默。善于言談的人,朋友自然多,而我,只好把自己孤獨地沉浸在書的海洋里掙扎。
然而,我當(dāng)初忽略了一個嚴(yán)重的問題,那就是說話與讀書的成本差距。前者僅為費點唾沫的問題,頂多喝兩杯茶水。后者對于我這種貧窮家庭的人來說,是嚴(yán)重的經(jīng)濟(jì)問題。
上學(xué)時,零花錢壓根沒有。特別期待的過年領(lǐng)壓歲錢也不過是過眼云煙。父母說,飯從家里帶,水學(xué)校有,要錢干嘛?這時,笨嘴又本能地訥舌了,心中有千軍萬馬,嘴上也無動于衷。我并沒有怪罪土里刨食的父母,我知道他們的拮據(jù)。但是,校門口的小書店太誘惑我了,最近又來新書了。除了駐足觀望,就是幫小朋友寫作業(yè)賺取一點辛苦費。在小朋友的耀武揚威聲中,我一次次地捧著一本本新書徜徉在別人幻構(gòu)的世界里。
漸漸長大后,同學(xué)們都在以青春之名追逐著與異性朋友的愛情,而我還是因為口舌問題,連同性朋友都鳳毛麟角。我只好捶捶胸,暗言自己沒有青春,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深潛書的汪洋大海。還是那個一直陰魂不散魂牽夢縈的老問題,買書的成本對我而言實在太高,此時已經(jīng)沒有小朋友需要代寫作業(yè),出去打工也都拒絕童工。只好尋尋覓覓另辟蹊徑,終于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,在報紙上看到了約稿啟示。這無疑是沙漠綠洲啊,遂投身寫作。雖說,自認(rèn)為讀書不少,但是在能量轉(zhuǎn)換時,智商成了最大的弱點,實在不能把所學(xué)之識躍然于紙上寫成一襲美文。好在咱是農(nóng)村娃,從小在烈日下長大,一聲大吼,能把大地翻出一道道傷痕。再一聲大吼,腦袋被震了一下,一顆顆飽滿的字被播種于一張張信紙上。所幸之事是數(shù)天以后,收到了編輯部寄回來的雜志和稿費。從此,青春在爬格子中艱難度過。
工作后,每月的工資一多半送給了書店,剩下的僅為活下去的最低標(biāo)準(zhǔn)。同事們都已經(jīng)住了樓房開著小轎車,而我依然為書而窮困潦倒。好在家有賢妻,未曾怪罪于我,但這善意的縱容無異于增加了我購書更大的膽量。書店、淘寶、路邊攤甚至廢品收購站都有我尋覓的身影。
人是很容易慣壞的動物。買書比過去容易多了,書也越來越多了,看書的熱情卻一天天在減退。但這絲毫不影響我繼續(xù)買書的熱情,一堆堆往回買,一摞摞往床下放。有時想借著日色溫和,再次徜徉于書海,卻草草讀幾頁又把書藏于床下。那些曾經(jīng)情有獨鐘的書香,漸漸被遺忘于歲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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