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們村中央十字路口,開著一家小賣部。這家小賣部給村子三百多戶人家提供著每天生活所需的柴米油鹽。店主是一對老夫妻,二人言語永遠(yuǎn)帶著笑意,慈眉善目的。他家北屋與普通人家無異,只是在南屋朝著大街開一扇小門。這個位置很好,幾乎是人們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上地里干活兒的,去趕集的,上學(xué)的孩子,都得從他家門口經(jīng)過。
我們這些去小賣部的孩子,經(jīng)常爬上樹,躺在枝干上小憩,把自己藏在樹冠里不出聲,看樹下的人經(jīng)過,對著下面路過的人搞一些惡作劇,以此為樂。老爺爺看見就管,但我們總是屢禁不止,覺得自己只要不是太放肆就行了。其他時間,我們在小賣部門口的空地上玩彈珠,把彈珠從這個窩窩里彈到那個窩窩里,或者把對方的彈珠打飛。
夏天去買冰棍,老爺爺總是先問好我們要什么,是雪糕還是冰棍還是奶塊,問好了他再下手打開冰箱,不容許我們自己擅自開冰箱的蓋子,生怕跑掉冷氣,浪費一丁點兒電,開合冰箱的速度,快到我們看不到冰箱里到底都有些啥,老爺子的這種節(jié)省在我們看來太摳門了。
上學(xué)路上路過小賣部,我們會花兩毛錢買一茶碗散裝原味瓜子,老爺子那一茶碗舀的絕對不會冒尖,有時甚至還沒到碗沿。錢多的孩子會多花幾毛買小包五香瓜子,或者是買5毛錢一包的方便面,把袋子打開,找到調(diào)料包撕開倒進(jìn)去,捏緊口,把面餅?zāi)笏閾u勻,F(xiàn)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,當(dāng)時怎么就覺得那些東西那么好吃呢?
家里做飯沒鹽了,沒醬油醋了,家里大人就使喚孩子去小賣部買。拿個醬油瓶子,晃晃噠噠來到小賣部,跟老爺爺說一聲打滿,老爺爺打開醬油罐子的蓋,舀那么不到兩下,瓶子就滿了,到最后慢慢收到瓶口,不讓泡沫冒上來。小賣部總是散發(fā)著淡淡的醬油和醋混合的味道,別說,還挺好聞,聞得饞了,我們也會抱著醋瓶子品兩口醋,還挺好喝,酸酸甜甜的,最多也就品兩口,多了受不了那個酸味。
老倆口也不是一天24小時盯著鋪子,有事兒的時候,或者晚上太晚他們就關(guān)了鋪子去北屋睡覺。有時候晚上著急買東西就得現(xiàn)叫門了,敲半天門,老爺爺才慢慢悠悠從北屋走出來。
老爺爺經(jīng)常騎著一輛差不多跟他一樣老、滿身鐵銹卻又結(jié)實異常的自行車去10里外的鄉(xiāng)上進(jìn)貨。鋪子就給老奶奶看,老奶奶愛見人,愛曬太陽,就在鋪子底下,坐個馬扎,邊曬太陽,邊跟路過的人寒暄。
此后我上高中,再回家去小賣部,老奶奶看見我總會問一句:“哪天回來的?”可以說她是看著我們這些孩子長大的。
后來老頭更老了,他的自行車再也帶不了東西了,小賣鋪也就不開了。村里后繼有人,開了個現(xiàn)代化的小超市。再也沒有兩毛一茶碗的瓜子,再也沒有用大陶瓷罐子盛的醬油醋要我們?nèi)ゴ蛄耍裁刺粕、無花果之類的零食也消失殆盡,屬于我們的一個時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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