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一到臘月,母親便催促著我回村過節(jié)。母命難違,只好丟下所有的瑣事,攜一家?guī)卓谇叭?ldquo;復命”。
煮臘八粥的豆子、干果之類的都是母親在秋天里準備的,用一個個陶罐仔細地封存,藏到一個隱秘的角落。還記得小時候到臘月初七的下午,母親便拿出來剝殼、淘洗,從來不讓我們這些后輩參與。她那一雙皸裂的手伸進這臘月的冰水里時,我的心便如刀扎一般,而母親竟然高興地哼起了小曲。自我有記憶時起,每年都是如此。只是,那小曲在一年年蒼老,一年年嘶啞。
臘八節(jié)這天,母親一反常態(tài)地放縱我睡懶覺,下著雪的天氣,我睡在熱炕上的被窩里,舒服得不想動。但屋里爐子上臘八粥的香甜味,早已擾亂了我的夢。我從被窩里探出頭,整個屋里已被蒸汽籠罩,窗戶的玻璃也模糊成了半透明。母親就坐在窗下納鞋底,她身旁的簸籮里放著厚厚一沓紅色的窗花。
母親見我起來,趕緊放下手里的鞋底,有些吃力地站起來,從外面端進來一盤酸菜。她掀開門簾的瞬間,我看到大片的雪填滿了簾與門之間的三角口子,進來的寒風把我臉頰撞得生疼。孩子們在雪地里的打鬧聲,把時光撞得亂顫,抖落了枝頭的喜鵲。
白雪覆蓋的屋子里,我們一家人圍爐而坐,幸福便在這一碗碗臘八粥的氤氳里升騰,任它窗外北風蕭瑟、寒氣凜冽,小屋里卻是陽春三月、暖從心淌。臘八粥配酸菜,可謂是最具人間煙火氣的美味佳肴。每一口都能吃出這寒冬里最舒適的溫暖,每一口都能體會到透徹心扉的寧靜,每一口都能感受到徹身激蕩的感動。
母親說過:“過了臘八,長一杈把。”以前并不懂此話深意,只能體會到詞語押韻時碰撞出的語言快感。年歲漸長,方才明白,這是人們在面對時光悄無聲息的流逝時,發(fā)出的無奈嘆息。一天長過一天,一天暖過一天,時光也漸漸劃減著人生的余量。而人,你覺察也好,不察也罷,時光依然“逝者如斯”。古人的智慧無疑是偉大的、令人驚嘆的,居然以“杈把”這種常見的農(nóng)具,反向丈量著時光的長度,丈量著年的距離。
日子是不經(jīng)數(shù)的,年是一天天近了。你看那幾個頑皮的孩子,已經(jīng)在張羅著貼窗花了。在這白雪覆蓋的屋檐下,一團團火紅的喜悅給空氣裹上了年味,那沾了喜的雪花兒踮著腳,輕輕地把幸福灑滿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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